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凹凸世界|嘉金|三重死亡




  这一日很晚的时候,登格鲁的家门前突然出现了那位不速之客,这日下着雨,那位访客按响了门铃,小小的金.登格鲁打开房门时,这位客人正在认真打量着汀步和篱笆上的污渍,雨水落在他的伞上,仿佛一圈光晕。金自大门的一道缝隙间窥视着访客,他怯生生地问,你是谁?访客打量着他的表情,一片昏暗中他的目光宛若实质。片刻后,对方回答了。
  
  嘉德罗斯,他说,嘉德罗斯。或者随便哪个都行,访客漫不经心地嘟囔着。他的目光在庭院内一块“游客禁止入内”的警示牌上游移,你家大人呢,他问金,得到的回答是不知道。这位访客笑了起来,他似乎不擅长这种非场面用的温和微笑,我能进去坐坐吗?他问。我是…嘉德罗斯,需要我出示证明吗?我不会伤害…算了。但其中并无不耐,只是纯然的不擅长而已。访客抓耳挠腮,片刻后垂下了肩膀,他说算了,但是金已经为他打开了篱笆门。嘉德罗斯稍微愣怔了一会儿,而后他迈步向内。没有人会冒充嘉德罗斯大人的名号,金跟在他的身边,对方低着头看这个小家伙,是吗,他这样回应道,是谁告诉你的?是爷爷,爷爷是他的爷爷告诉他的,爷爷的舅爷…小家伙进门的时候还在掰着指头算,嘉德罗斯让身容对方进门,而后将房门关上。
  
  他看上去远比金更熟悉这栋建筑的构造,在将外套挂至衣帽架的瞬间就已反客为主。片刻后嘉德罗斯已站在餐厅为小孩准备吃食,在抱臂等待热饮冲沏好的时候嘉德罗斯询问到对方的名字。金(Glod)?还是金(King)?
  
  是金(Jin)。
  
  是吗。他点点头,没有把话题继续下去的意思。器械发出“叮”的一声脆响,热饮沏好了。嘉德罗斯给金递过一杯热饮,自己缩进沙发里,他的目光怅然地在室内徘徊。那是,他说,反神小队。
  
  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的,他回答,这个是真件,在外展示的都是复印件。那位是您吗,嘉德罗斯大人?他指着那张被仔细框裱起来的相片,那时您可真小啊,明明和我一样大,却已经做了那么了不得的事情。
  
  嘉德罗斯凑过去,这个,他点住其中一人。雷狮,金回答到,我知道他,最伟大的开拓者,雷神的宠儿,仁政暴君,匹世无双的海盗,小孩儿说这些时仿佛在抢答,他望着那张照片,眼睛闪闪发亮,嘉德罗斯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传说中羚角号的秘密,他补充道,还有狮子的宝藏。
  
  有谁不喜欢冒险呢,他喃喃自语,这点你家无论多少代都和那个渣…和那个家伙如出一辙。他啜饮了一口热饮,这个是卡米尔,那个,那个是安迷修,啊,是个笨蛋,他的指尖依次划过伙伴们的面孔,虽说关键时刻脑子明明挺好使的。
  
  安迷修!小孩儿重复了一句,我姊姊很喜欢他呢!
  
  因为是骑士吗?
  
  因为是骑士中的骑士!金说,姊姊一直想得到黄蓝勋章呢。
  
  祝她成功,嘉德罗斯随口说。
  
  您和照片上真是一点都不像啊,金说,他爬上沙发,学着嘉德罗斯的模样将手肘支在靠背上。
  
  因为过去很多年了。嘉德罗斯回答,我长大了,就这样。
  
  可您和很多年前却一模一样呀。金说,他所指是装裱在一旁的照片,其上是嘉德罗斯正同登格鲁家族代表谈话的情景,十年之前他已从圣空星王位上卸任已久,那时他独身一人前来拜访,以旧友的身份,登格鲁家这代当家的女性让他想到那个金毛小子的姊姊。
  
  因为我很多年前就不再长大了,嘉德罗斯说。

  
  这张合照弥足珍贵,那时他们并未意识到这是绝无仅有的一次合影。我站中间吗?我站中间啦!那个吵闹的金毛小子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他揽住嘉德罗斯和格瑞脖子,嗨呀现在大家都是朋友啦,来笑一笑嘛!幺、两、仨、茄子!
  
  一个斜歪的不耐烦的表情挂在嘉德罗斯的面孔上,格瑞正翻着白眼看向其他地方,安迷修站在一侧,苦笑着看他们争斗,凯莉和安莉洁倒是成功比出来一个心形,雷狮正在和银爵讨论着什么,卡米尔在一旁听着,三人皆未看向镜头。艾比的笑容很可爱,但是埃米却悄悄在姊姊身后做鬼脸,他吐着半拉舌头,活生生一只吊死鬼。紫堂幻正在把罗德烈的头从三只小斯巴达手中抢过来…各种意义上这都不能称之为很正式的团体照,执行拍照功能的机械出了点问题,最后只能打出来黑白的照片。后世有人为其着色,但因立场偏好不尽相同,于是呈现出各不同的氛围来。那时他们刚结束一场漫长的苦斗,众人皆风尘仆仆,疲惫与漫不经心写在他们的脸上,绝非后世传颂般气势高昂。
  
  我希望!嘉德罗斯想起那个小子躺在废墟中,一边咳嗽一边大喊,我希望登格鲁能成为我的名字!
  
  格瑞说你吵死了,雷狮则大笑起来,所有人都脱力躺在废墟中,夜幕与星辰搅拌在一起,倾泻而下。此刻没有神,没有神也没有阴霾,夜空纯净无比。
  
  安迷修问为什么呢,对方大声回答说因为我最喜欢登格鲁了!
  
  好啊,嘉德罗斯听见自己大声回答对方,从此登格鲁就是你的名字了!渣渣,登格鲁就是你的名字了!听到没有!金!
  
  然后他们一起笑起来,天亮以后互相击掌告别,分别与聚集一样容易。而这颗星球的名字被正式赋予这个家族又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
  
  第一个百年人人赞颂反神的丰功。
  
  第二个百年人人质疑反神的举动。
  
  第三个百年人人怀疑神未曾存在。
  
  羚角号已成传说,骑士的双剑被铸成雕像,人造神仍在人间。
  
  他在任的最后一年,有新人采访者冒失地闯过重重卫兵,嘉德罗斯大人,嘉德罗斯大人,她被架走时努力抻直脖子叫喊,神存在吗!嘉德罗斯大人!神存在过吗!
  
  存在啊,他张了张嘴,但没有回答,可是有什么用呢,嘉德罗斯想,你们总会觉得不存在的。
  
  百年之前他还在对此大发雷霆,你们怎么能忘了呢!你们怎么能忘了呢!你们现在的生活,你们现在的一切,你们以为是谁争取来的!你们怎么能忘了呢!
  
  人造神的怒火席卷整个国度,那时他被描绘为固执己见的暴君,然而百年之后,嘉德罗斯作为亲民的仁慈君主退位。
  
  最后他接受了,人造神是完美的,但其他人不是,他们不过几十年的生命而已。在此之前的残骸,在此之后的光辉,那与他们无关。像接受紫堂幻的病逝,魔女的长眠一样,嘉德罗斯接受了,他总要接受的。时间永不停歇,他只是旧时代一条死魂灵。
  
  之后他独身上路,未带随从,他已是这世上最强的存在,能与他抗衡者过世已久。他去看了骑士广场的雕塑,去看了传说中羚角号的沉眠之地,去看了圣女与魔女交好之城,那里游客络绎不绝,他混在人群之中,听到孩童将这段历史咿咿呀呀地作为童谣唱出。
  
  再一个百年过去之时,他成了怪物,嘉德罗斯回到皇宫,却被侍女尖叫着泼了满身的酒水。
  
  人们连活物都会忘记。更何况死物。
  
  他偶尔会去拜访那个家伙深爱的家园,此时这个星球早已繁荣昌盛,因再无神的苛捐杂税,就像那家伙所希望的一样。而这个被赋予了行星名字的家族,也同普通的百年家族别无二致。这个家族的人自带一种令人目眩的奇妙活力,就像那个人一样,他坐在室内,听到庭院里那些小孩子互相打闹嬉笑,他听见有人喊金,有人喊格瑞,但是嘉德罗斯没有动作,他只是坐在那里,等待茶水凉去。
  
  这个家族的族谱,自这对穷酸姊弟后可以说是声明显赫,嘉德罗斯曾在族谱上看到过无数熟识的姓氏,雷王星的皇子,紫堂家的千金,甚至还有他亲手送出去的圣空星的小公主。绵延不断,生生不息。但是只有那个小子,像是一枝孤零零伸展而出的怪异树杈。他无后人,无遗嘱,无声息,蓬得一下就消失不见,仿佛未曾存在过。后世曾有人质疑过这位反神小队的队长是否真的存在过,碍于嘉德罗斯的名声并未公开发布此类宣言。
  
  他记得,他记得,他还记得啊。嘉德罗斯想,你们怎么能,你们怎么能。但是他什么都没有再说过了。因为无用,他知道,因为无用。那是造物天然的缺陷。那并非是谁的错误。
  
  人造的神明不死不灭。
  
  人造的神明永远悲伤。
  



  夜已经深了,掌事人们仍未要归来的意思,他把熟睡的小孩安置回一个房间,并为对方掖好被角。小家伙翻了个身,在梦中发出一声呓语。嘉德罗斯熄掉了灯,他走下楼,坐回沙发上,喝了一口凉掉的茶水。此刻无风也无雨声,万籁俱寂。
  











  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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