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外,AU,OOC


楚子航身为人类的童年结束于他15岁生日的那天晚上,他生父死于黑的那头的爪——这是他后来才知道的,而那时仆人唤他起来,少年的楚子航睁着忪怔的眼。奥丁们已经等在中庭,皆身披黑衣,为仅有一道狭缝容眼睛露出的面甲覆盖着脸孔,他们人身衔接至马体的腰腹侧挂着佩剑、无光泽的徽章和小囊袋,后腿上绑着药包,马背上负着行囊。他们沉默地在中庭踱步,马蹄声没在红绒的地毯里。家养的猫们自栖身处探头窥视这端的不速之客,有大胆者凑近,尾巴左右摆动,它用爪子触碰马蹄,被触碰的奥丁抬起前蹄,脖颈如熔化的蜡般垂下。金色的瞳仁在狭缝中滑动,他看猫,于是猫又迅速溜走。他们无气味,无温度,猫一开始以为那是雕塑,后来发觉那也称不上是活物。





楚子航被带走时并未惊动除却父亲和那个唤他起来的仆人以外的任何人,妈妈仍在梦中,一如既往,“爸爸”会用一个很好的理由同妈妈解释这些。所以他无顾虑。年幼的人类穿行过沉在夜中的偌大庭院、未开放的丁香花丛和包裹着浓重露水雾气的圆形陵园。奥丁们步履轻悄,他们自庄园的隐秘道路而来,尽头处那匹黑马已等待许久,他骑上它,奥丁们迈起马身的四蹄,如水溶于水,风汇入风,他们平滑地嵌进森林的缝隙,跻身夜色。那时无虫鸣鸟啼,死寂如行在异界。奥丁们拨开风,风挂过马身,楚子航嗅到山石泉水的腥味,族群便在这时放缓步伐。





而楚子航在失去人类童年的同时失去了自身的人类性。





他不恐惧,不畏怯,其中一只奥丁将他抱下马,楚子航便站在那等候处置。在他能够认辨奥丁与奥丁后,才知晓那与助他上马的是同一只奥丁,以人类的语言拟似,这位兼任他的教父、师长以及监视者和行刑者的奥丁的名字发音近似于“施耐德”,他递给楚子航一柄尖锐而绝非刀兵的利器,身为人类的男孩此时仍无法正确认知奥丁的器具,日后也仅能凭印象回忆。浑浑噩噩中他感到这柄利器刺入黑马的脖颈,紧接着一个浑圆的转动,金属的质感在手中逐渐清晰,骨骼和肌肉并未能造成半点阻碍,马头掉到他的肩膀上,又砸在脚尖,断口处的血却涌出得缓慢。咕啾咕啾,仿佛温热的岩浆,奥丁们抽出马身的脊柱,掀开男孩为血浆浸泡得粘腻的上衣,冰冷的刃物没入他的腰眼,并无疼痛,只是迷蒙中血肉被剖开的感觉清晰而鲜明,锋面滑腻地沿着皮层游走。他听到脊柱相互嵌合的脆响,湿漉漉的马皮敷在他的腰间。再醒来时,楚子航发觉自己已失却人类的半身。




奥丁对新生者温柔而耐心,族群徘徊在山涧近两夜,等待新生儿学会站立和奔跑。在这期间他去他任何能去到的地方,而施耐德总能找到他,教导者容他摆弄枪,剑,火器,和奥丁的力量。最终他选择了细长如刀的兵刃,时至今日人类的语言仍不能准确描述奥丁的器具,只得用大致的、已知的事物去竭力描摹。而奥丁本身没有语言。奥丁是活物的兵器,是行走的狩猎,他们连同音节也作为武器,唯有呱呱坠地的新生幼崽柔软无害。那时他们只是铁胚泥胎,尚未打磨出锋锐。楚子航有幸为其接生,其羊水怪异滑腻,如湿滑的泥淌在他的双手间,奥丁的新生儿睁开眼睛,抻出双臂,金色的瞳仁闪烁如星,奥丁的幼崽不会哭泣,唯有人类幼崽须得用哭泣吞咽空气。那就是后来的雷霆,楚子航的左右手,守望者的爱侣,追猎水之王利维坦直至死去的斩首者,她人类能够发音的名字为苏茜,听上去更像个乖巧的邻家女孩而非一头怪物。


那日迁徙的族群就地驻扎,等待新生的奥丁们四肢同雾气反应至硬朗,他们吹动号角,在这难得的驻步中呼唤在外猎杀游荡的成年奥丁归群。楚子航将双手在泉水中洗净,与号角的转音几乎同时,一只奥丁挣脱灌木藤蔓,从他旁的阴影中跳出,楚子航向那端看去,更多的、陌生的奥丁从灌木中脱出,他们以轻盈的步伐后跳,四蹄紧绷,神情专注,兵刃对着那端的阴影。


龙。


楚子航看到了龙。


龙如雾气,袅袅婷婷地聚拢在一处,高昂的角刺穿粘稠的黑暗,阴影如水膜般隆起面部轮廓,再后破开,面孔随之浮现。那脸庞苍白如月色,是清秀而普通,平凡到于此景让人觉得怪异的人类的面庞。楚子航抽出兵刃,他绕至一旁,同身边的奥丁让出彼此方便运作的空间,猎人们的尾巴互相耸动。他们紧张,但绝无半点进犯之意。楚子航窥视着不速之客的脸孔,他心想,啊。我认得他。


时至今日,在他依旧能回想起的那段人类时光的残骸中。龙非龙时的那个人类的形态,他认得的。在他徒步去往乡镇、去往河边,去往那片蒲公英地,在学校的绿茵场,在餐厅的角落,那个男孩儿,不瞩目,然而双方应当是都意识到彼此着实存在,不相识却相知,是怪物成为怪物之前就已应召的感知,独行者们尚未独行前的惺惺相惜,既定的猎物与猎人间的周旋。奥丁的楚子航在此时此刻紧闭口唇,将灼烧的火光关在齿列后。他自面甲的狭缝端详龙的面貌,你认得我吗,他这样想。就像我认得你一般……你会认得我吗。龙睁开眼睛,左右巡视,金色的瞳仁如粘稠的火焰。


路明非,他在心里默念着那个名字,我记得你,路明非。


他最终被告知那日的龙就是黑的那头的后裔时——龙只出现了那么一瞬,而奥丁们并不会对非己的猎物干涉过多,他们任由他离开——施耐德正将最后一块马蹄铁钉上他的前蹄,领袖的奥丁从他身旁路过时微微点头示意,楚子航放下前蹄,来回尝试着走动。奥丁本无所谓交流,狩猎者做足准备便得即刻出发,在往后的岁月中,有幸听得号角者归群,无幸者曝尸。他本就没落下什么,行囊随时同他一道负背上。楚子航拾起刀兵,同着族群挪动的另一方离开,他走了几步,朝后看去,异种的半身没入因得冬季而变得脆弱的黑色灌木,枝杈被碾断下落,窸窸窣窣,奥丁们正忙于休憩,并无好事者关注此事,亦无人关心此事,施耐德正将苏茜落下的一枚浆果拾起,远看如马匹在进食。


他步伐很轻快的,新钉的蹄铁带起焦黑的泥土,楚子航朝另一方走着。


依照人类的年龄,那时他二十岁。


二十岁的楚子航成为了人类无法成为的好猎手。他一路向北,马不停蹄,除却进食休憩外几乎都在行进,以很少的能量奥丁便能持续运作很久,这是好猎人的素质。他知晓他的龙在极北之地,他从本能中知晓,自血脉中洞悉。那是猎人脉脉相承的因缘,黑的那头需得由黑的那头的猎人追捕,旁的人不许,不应,不容。或许龙间或造访,如鬼魂萦绕身遭,但终将于极北的灰黑土地上为得他杀死。这是他知道的。


偶尔那段烟尘会出现在树影的狭缝中,如阴影本身窥探着自己的猎人。当楚子航跪伏在溪边汲水时,或是拾起被射杀的雉鸡时,他只要稍偏转脑袋,就能看到自己的猎物从旁窥视着这端。并非本体,只是极北之地于此间的一只眼睛。猎人血脉抉择出猎物,而猎物同样也在挑选猎人。不合者会死于旅途本身,但凡血脉尚未断绝,那些仍为人的、曾为人的、不愿脱离人的、企图成为人的,都会被这追猎本身追猎。


他再度重逢自己的族群是新一年的春季,那远比他想象得要早,那也是楚子航第一次同异族的奥丁们相遇——或者他们有别的称呼。那日他拨开丛叶,于是那条石铺的路就跳进眼帘,环绕着人类的商队,金色的族群和黑色的族群混杂散落,但是他们很安静的,只有人类的交谈声此起彼伏,楚子航走过去,走入自己的族群中,首领的奥丁正站在马车的侧旁,在他对面蜷卧着半身的人狮,厚重的四爪铺在地面上,爪尖吐露出指缝。楚子航听到笑声,这个商队的车棚上方,一个红发的姑娘正拥抱一只将前爪搭在车棚上的金色的奥丁,她漂亮的面孔埋在松软的毛发间,那只奥丁喉间滚动着雷声般的咕哝,像是猫一般,或者更大号一点儿,像只狮子。




施耐德路过他侧旁时,将一袋带着人类车厢内暖烘烘的稻草气息的坚硬果实递给他,在他身后是已长成的苏茜,她则拿给楚子航一份烤得冒油,涂抹着蜂蜜和香辛料的肉食。他们动作顺畅,好似他从未离开过。楚子航顺着车队向后端走去,在最后端的马车后厢,他知晓了奥丁们聚集于此的目的。


龙。





那是还未长成的龙,亦是无主的龙,如人类新生儿般的外表,面颊覆着青黑的鳞片,应得杀死它的那支血脉的奥丁早已遗落在过往,于是它便成了任何发现者的猎物。此刻它为一个女孩所紧抱着,那女孩眼睛大而透亮,下颌尖细而瘦削,但面颊并不干瘪,甚至透着元气逐步恢复的红润,若她再长开些,应是相当秀丽的女性。两族的奥丁们环绕着车尾,他们静默而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却因数量过多仍让前者感到惊惧,奥丁们本无意惊扰人类,但事已至此,他们谨慎而困扰地观察着女孩的反应,但奥丁们并不、亦无意理解人类的情感。他们窥视着这个小小的监护人,伺机而动。





领队的人类发出呼号,马匹站了起来。奥丁们抬起头,他们自觉给人类的商队让出道路,抽出各自的兵刃。商队开始行驶,婴孩开始哭喊,于是狩猎开始了。







_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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